今天中午,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无缘无故地掉泪了。突然地,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,满腹的委屈与辛酸化作了畅快淋漓的泪水接踵开来……原来,流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,是这么快意的宣泄,是这么不用掩饰的感情,虽然我不明就里,但当时的我突然有一种感动……你给我一滴眼泪,我就看到了你心里的海洋。
不久前,我的一位表哥去世了。我们是邻居,他和我爸是挚友,我和他儿子亮是同学。我和父亲去上坟,正巧亮也给表哥上坟。挨着这么近,我们没有说一句话,亮一直在吸烟,摆祭品,培土,沉默……我看看那个新坟,光秃秃的,几个月前还在我们家喝茶的人,怎么会呆在这里?我责备他吸烟的时候嘿嘿笑着的人怎么会在这里?天天和我爸钓鱼晒得黝黑而乐此不疲的人怎会躺在这里?沈从文曾经说过:人生实在是一本书,内容复杂,分量沉重,值得翻到个人所能翻到的最后一页,而且必须慢慢的翻。我从来不曾想过表哥的一本书已经翻完了,正如我从来不愿意看见父亲隐忍的情感,正如我从来不愿意正视我已过而立之年……
是谁说时间无痕?没有比衰老更可怕的陷阱,没有比黄土更冰冷的明证了。
我从来没想过看着我长大的表哥有一天会不认识我。在他去世前的一天晚上我独自去了医院,表嫂在守着他,她对我的到来很讶异,因为我的母亲已去过几次了,她认为我们很忙……有时候我也认为自己很忙。我看见表哥的第一眼就感到了那种生命流逝的乌青与空洞,他正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,他瘦的棱角分明,颧骨凸起,脸色蜡黄……表嫂拉过他的手说:表妹妹来看你了。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笑了,对表嫂说:她是谁?表嫂抱歉地对我说:他现在不认识人了,有时连我都不认识,和小孩一样。我笑着说:看着表哥精神还好,嫂子你在这里累不累?表嫂笑了:他不大听话,在床上动来动去,有时把身上的管子自己拔掉,我得时时刻刻看着他。
我很快找了个借口出来了,一下楼梯就开始掉泪,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,亲切的人变得陌生,慈爱的人备受折磨,宽厚的人学着接受,年轻的心开始颤抖……我已经不能无所顾忌地说话了,我已经不能理所当然地流泪了,我过了那样的年龄,已经远离了那样的幸福,即使是嚎啕大哭,亦或是悲悲切切。
原来你可以这样哭泣,女孩,那么率性,那么婉顺着自己的心,眼泪不只是对心的净化和呵护,更是对听者的信任和依靠。